南韓西部海岸的延坪島(Yeonpyeong),是兩韓海上邊界的「西海五島」之一,延坪島距離北韓只有12公里,天晴時可以遠眺北韓境內。這裡只有一個平靜的漁村,每天只有各一班輪船往返南韓本土。
這一天,釜山東亞大學(Dong-A University)政治和外交學教授姜東完(Kang Dong Wan)來到島上。他在佈滿海藻、破木、發泡膠和爛魚網的海灘上,撿拾一些從北韓漂浮到這裡的垃圾,其中零食、糖果、即食麵的包裝袋、飲料樽和用過的牙膏筒等。
姜東完撿垃圾不是為了潔淨海灘,他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,是研究北韓。這些垃圾對姜東完來說是「寶藏」,因為透過撿拾北韓漂來的垃圾,可以窺探到北韓這個相對封閉的國家。他說: 「從這些垃圾,我了解到北韓人民的生活。」
過往,姜東完經常到中朝邊境上的中國城鎮與北韓人會面,也會購買北韓產品,和拍攝在邊境另一端的北韓村莊。但新冠狀肺炎的疫情爆發後,北韓2020年2月開始禁止國外人士入境,外交人員和救援組織的人員亦相繼離開,令外界更難以得知北韓內部的情形,因此姜東完透過這些包裝與其上的說明和宣傳等,了解北韓人民的生活。
自2020年9月以來,姜東完已經走訪了「西海五島」五個島嶼,收集了大約2,000件北韓垃圾,其中包括零食袋、果汁袋、糖果包裝紙和飲料瓶等。他驚訝地發現了幾十種不同的彩色包裝,每一種都為不同產品設計,舉凡調味料、冰棒、牛奶優格等的包裝都帶有各種圖形元素、卡通人物和搭配的宣傳字句。
雖然以西方的標準來說,這些設計還是顯得很過時,而且明顯抄襲日本和南韓的設計,但也顯示了北韓,試圖以迎合消費者的需求。
姜東完指出,從這些產品包裝,例如清潔劑塑膠袋上,印有「家庭主婦的好朋友」或「樂於助人的婦女」。他推測,可能是因為在北韓,主要仍是女性從事家務,這反映出在北韓社會的性別分工。
此外,這些包裝也有一些誇大的宣傳字句,例如核桃味的小蛋糕,被稱作比肉更好的蛋白質來源;雪糕聲稱不單能讓孩子長高,還能增加皮膚的彈性;有一個用微藻製成的小蛋糕甚至宣稱,它們可以預防糖尿病、心臟病和抗衰老。
首爾建國大學(Konkuk University)統一文化研究所的全英善敎授表示,雖然近年來北韓的餅乾零食普遍變得更加柔軟美味,但相對那些在國際上具有知名度的南韓品牌,質素還是落後了一大截。
一位從北韓來到南韓的脫北者盧賢貞說,她在2007年抵達南韓,吃到麵包和蛋糕後,感到「欣喜若狂」。因為她在北韓吃到的糖果點心往往是苦的,還「跟石頭一樣硬」。其他脫北者也表示,他們以前在北韓吃到的餅乾是「沒有味道的」。
舉例來說,有些果汁包裝上的原料顯示,朝鮮人使用樹葉作為糖的替代品。姜東元推測,這是因為他們缺乏糖與製糖的設備。
姜東元表示,他發現了超過30種人工增味劑的包裝,這可能意味著北韓家庭無法負擔比較昂貴的肉、魚等天然原料來製作北韓料理。基於健康因素,很多南韓人已經停止使用這樣的增味劑。
姜東元說,他覺得最珍貴,是一些藥物的包裝袋,因為北韓仍然採用的傳統醫藥的醫療系統。他說: 「這些藥物,在北韓也難以買到。」
除了姜東元,一些北韓的分析員也開始對這些垃圾感到興趣。首爾一個提供北韓資訊和分析的公司「韓國風險集團」(Korea Risk Group)總裁乍得·奧卡羅爾(Chad O’Carroll)認為,研究這些垃圾,加深了人們與北韓的連繫。他說: 「北韓對我們往往只是一個抽像的概念,我們每天從電腦或網上搜集資料,卻忘了這片土地只是在數十哩外。」
姜東元說,當他在「西海五島」撿拾垃圾時,有時候會被當地駐軍盤問,或是因為天氣不好而無法搭乘輪船。但他說:「當風大浪高時,總是有東西會被衝上岸。我會非常高興,因為我可以找到新的東西。」